第570章 什么?还能有这种操作的?
查案这种东西。
如果结果出来的速度足够快。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一定是公职人员做了手脚。
因为整个案情的审核是有一个缜密的流程,而这也是为了避免出现冤假错案的情况发生。
当然,这种缜密的流程仅限于官员犯案……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为了给犯官身后的背景做一个缓冲的空间。
由更上级的人来决定去留。
就像是张海京。
他的案子,证据基本上都是有的,他也确实在当杭州知府的时候,曾经私自免去过百姓的赋税,允许他们拖税。
这种是可以直接定性为贪污腐败,私用职权。
但是,张海京的两个儿子张瑞、张珣都是京城的中枢官员,而张瑞、张珣的背后又有陆成安这个台柱子。
所以张海京这个案子,是没人敢速通的,还是要进行案情上的复审,酌情定法。
要是普通百姓,基本上是不可能走什么复审的流程,确定了就基本结束了。
名义上所谓的杀人凶手,罪官卢天象从被抓再到畏罪自杀,整个流程快如闪电,陆成安是绝不可能认这个结果。
其实说白了,这也是个台阶。
但陆成安现在不想走这个台阶。
他甚至有些被这群人的做法给气笑了。
这种相当于亲信被杀了,然后对方说我玩不过你,我不玩了,我交牌了,你放过我吧。
“如今大晟王朝世风日下,世态炎凉,人人都往利来,人人都往利去,像极了暮年的大明。”
“自甘堕落者,便成了这腐朽大树的一部分。”
“这些人我必须要杀。”
“但是杀光了,又会有新的人接替这些人的位置,继续缓慢地成为新的腐木。”
陆成安眼眸中忽然黯淡,“我能杀得了一时,却不可能一直杀下去。”
“靖难之役可以崛起一批勋贵战将,可是靖难之役的机会,纵观历史也只有一次,真正能对国家完成从头到尾统治的,只有在科举下无数次筛选出来的士大夫。”
“模拟我可以助晋王,但我不可能每五十年都来一次像靖难之役的肃清。”
陆成安忽然有些怀念大汉士人的风骨。
哪怕是到了大汉的末期,或多或少沾染了些不好的风气,可至少这帮人是真治国,并不像大晟王朝这里的士人,别说治国了,甚至还想挖空这个国家的龙脉。
就在这个一瞬间。
曾经被陆成安视为假大空,甚至是毫无营养的横渠四句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没错。
张载的横渠四句,在现代人眼里,简直是毒鸡汤中的毒鸡汤,将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当成一句口号说出来。
可是放在那个年代是什么?
这是立言!
这是给士人们捏造了一个信仰出来!
但陆成安不曾身处过那个时代,所以感受不到横渠四句的意义所在,可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抓住了什么东西。
大晟王朝的士人,现在缺少的就是这种东西。
他们不曾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
因为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通过提高自己生活质量的方式空洞而虚无地活着。
横渠四句最厉害的地方是在于它能凝聚起一个信仰,告诉你身为一个读书人,为什么要去读书,你读书要去做什么。
给当代的士人树立了一个正确的价值观。
这才是横渠四句真正的作用。
它并非是拿出来给人提在口里,当做朗朗上口的炫耀之词,而是在试图打醒那些沉睡,甚至在装睡的士人。
“没有价值观,我就给他树立价值观。”
“没有信仰,我就给他们制造一个信仰。”
“没有人生追求,我就给他们一个人生追求。”
陆成安的目光愈发凝亮,“不可否认的确是有一些人是为了发财而当官,可也不能说所有人都是为了发财而当官。”
“这世界上是有只为私欲的恶人,也有圣母心的人。”
“我只要抓住那批没有人生方向的读书人就好。”
“我怎么能忘了,比军队更能穿透人心的是信仰啊!”
陆成安深吸一口气。
他点击视角,挪到了俞士敏的信息上。
接下来,他已经有思路了。
【端康六年四月,应天府衙门。】
【陆成安端坐在整个衙门最中间的主座,旁边坐着数位辅官和苏为溯特派的新钦差大臣汪为。】
【“敢问堂下是何人啊?”陆成安屏气凝神,徐徐开口。】
【“下官陈泰升拜见大人。”江南总督陈泰升不卑不亢地说道。】
【“嗯。”陆成安道:“你可知道你所犯何事?”】
【“罪臣犯的是疏忽职守。”陈泰升的回答很是简单,“未能替大人看住犯官卢天象,使得他畏罪自杀,是下官的疏忽。”】
【旋即,他又道:“陆大人,下官已经命人将卢天象怒杀钦差大臣的卷宗和案情呈上,大人只要过目,便知我所言不虚。”】
【辅官将卷宗递上。】
【你细细翻阅,确实是一份滴水不漏的卷宗,将卢天象为何要追杀钦差大臣,他的杀人动机,包括买凶杀人以及沉船的手法栩栩如生般描绘而出。】
【就仿佛是案情重现。】
【可最滴水不漏的真相却越是被人捏造而出的。】
【“陈大人是哪里人。”陆成安不经意地问道。】
【“下官出身河南。”陈泰升又道:“因为讨伐魏王有功,受到提拔。”】
【“自古燕赵之地出义士。”陆成安幽幽道:“卷宗我已经看过了,如果实属,罪责的确不能追讨在你的头上。”】
【“但你依旧难逃流放千里的罪名,你心里也应该有过权衡。”】
【陈泰升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陆大人向来雷厉风行,罪官也心服口服,不做辩解,若是陆大人觉得卷宗可靠,便可结案。”】
【“罪官伏诛。”陈泰升双手跪拜。】
【“请俞夫人上来吧。”陆成安冷声道。】
【陈泰升有些疑惑地摇头,“陆大人,这是……这是?”】
【“俞刻舟的夫人。”陆成安目视前方道。】
俞刻舟,是俞士敏的士林诨号,很多人都觉得他办事刻板拘泥,一件事情干到底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不会按照实际情况进行变化。
骂他是一个刻舟求剑的愚者。
不过俞士敏却欣然接受。
并且他还把刻舟这两个字,从诨号做成了雅号,他的清正廉洁,更是朝堂里数一数二的。
【不多时,一个穿着素朴的老妪从后方走来,陆成安立刻起身向前迎接。】
【“陆大人,这可使不得。”】
这个时候陆成安的年龄也大了不少,但多年习武的精干身躯,使得陆成安在面容的老化上并不严重。
不过,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有些朝暮之气,许是这些天的案子将陆成安的心神劳费。
【“俞大人是有功之臣。”】
【“当得起。”陆成安铿锵有力地说道。】
【随后陆成安的身后出来几个书吏,将一卷卷的卷宗放在了陆成安的身旁。】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众人为之一愣。】
【但也不知道陆成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干看着。】
【“正英六年,河南发大水,俞士敏在先皇的任命下,在河南治水,救民千户。”】
【“正英七年,俞士敏因功上调,但因为出身卑微,未能进入户部,调入了工部为吏。”】
【“因为劝诫先皇不要大兴土木,再修陵墓,在多次进谏后,再度受到了冷落,最终被调往了湘楚之地为县令。”】
【“为县官时,俞士敏在乡里乡外兴修水利,由于公正清廉的作风,很快就吸引了不少流亡的百姓,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增户千口。”】
【“后河南发生旱情,俞士敏被调走,他来湘楚之地当县令的时候,是空手而来,离开的时候,亦空手而去。”】
【正英十年,俞士敏河南赈灾治旱,亲临了旱情的现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他奔波了河南的十余个县城,走遍了每一个河坝。】
【你一字一顿地念着俞士敏的每一个功绩。】
【将十余年来,俞士敏所做的每一桩事,每一个功绩都念了出来。】
【坐堂的官员都微微动容。】
【“端康五年,俞士敏以钦差之躯来到江南纠察各地粮仓的情况,七月遇难。”】
【陆成安起身。】
【“他的儿子刚刚进学,他所住的屋子,蜗居七口人,还不如总督大人您儿子在江南随便买的一处院子大。”】
【“陈大人,您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诸位同僚又觉得这样的人该不该死?”】
【陈泰升不敢说话,忙是俯首跪拜。】
【“俞大人是我的至交好友,更是我亲自送他来的这里,你们知道我看到俞大人的死讯时,是何等的心情吗?”】
【陆成安平静地说道:“你说这个案子,我该不该查到底?”】
【陈泰升身躯颤抖。】
【“我不知道陈大人,你身后所站得的人到底是谁。”】
【“我也不想知道。”】
【“来人,把陈大人的收入来源查一查。”陆成安咳嗽了一声道:“祖宗之法不可违,若是案情严重,就从重处理。”】
【陈泰升脸色惊变,再也没有淡然的模样,要是用祖宗之法来治他们,那便是严刑峻法。】
【“天下贪官如此之多,你是杀不光的。”陈泰升惊惧道,“真要以陆大人您的办法来查案,那么人人就有罪。”】
【“那俞大人有罪吗?”陆成安的声音猛然压倒了陈泰升的辩解声。】
【“那我查俞大人的府邸,能查出罪吗?”】
【“告诉你,我是杀不完他们,但我能杀你,我能杀我想杀的人。”】
【“只此一条,就够了。”】
【说到这里,陆成安忽然将目光扫在身后的诸位同僚身上。】
【“我先前有一段时间,迟迟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情,不知道诸位同僚知道是什么么?”】
【堂座的其他人已经被陆成安如同尘封宝剑忽然开鞘时的锋锐所威压,面对如此情况,其他人都陷入了沉吟。】
【“我啊……有些想不通我为什么要去进京赶考,为什么要去做这个官。”】
【“这一开始呢,我也抱着和大部分人一样的想法。”】
【“我当官了,我也是老爷了,我就能使唤别人为我做事,我便能有银子了。”】
【“可是呢,我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的。”】
【“你当县令,一县的百姓都指着你一人而活。”】
【“你想闲情雅致,你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息都没有这个机会,因为在你身后的是一个县城的百姓,你随性的一举一动就能让他们愁眉苦脸。”】
【“当然,百姓的死活似乎也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们放纵,我们快活,他们在地里干得昏天暗地,又能影响到我们什么呢?”】
【“但我细想了一下。”】
【“难道我们读书,难道我们进京赶考,就一定是为了放纵,是为了拿到银子,是为了加官进爵吗?”】
【“这样的人生,我们能找到乐趣,能找到意义吗?”】
【“我们所看的圣贤书,里面讲的道理经义,莫非教得是如何让我们贪图享乐,如何收刮民脂民膏吗?”】
【“这就是我们的追求?”】
【“这太可笑了。”】
【陆成安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而几个甲士已经严严实实地捉住了陈泰升的胳膊,按照大晟王朝最严苛的刑罚进行处刑。】
【“诸位同僚,为何我们不能为天地立心,为何我们不能为万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呢?”】
【端康六年,你决意为大晟王朝立言著说,重铸大晟王朝士林的信仰。】
【你这番言论,很快就流传出了著名的南都四句,令大晟王朝的读书人为之自省。】
【很快,你结合玄学、事功学说以及一些自我的理念重新立了一个全新的学术流派出现。】
【大晟王朝出现了陆学。】
【大晟王朝出现了新的经典。】
【随着陆学的诞生,你在士林的声望来到了最鼎盛的时刻,你所发出的内心呼声,影响了万千士人。】
【在端康七年以后出生的士林学子,全部道德提升10点,维持时限五十年。】
小八的脑海中缓缓出现了一个问号。
端康七年以后出生的士林学子,全部道德提升10点?
维持时限……五十年???
这是直接重铸我大晟王朝的全民道德了啊?
不是。
怎么还能有这种操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