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生命的重量（加更）
结束了这个话题，莉莉娅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试探着望向身边刚霸占了她的露天躺椅，手上还捏着王女特供奶油蛋挞边晃边吃，看起来十分悠闲惬意的牧师小姐。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口。
「薇莉丝，你在潜入鸢尾花孤儿院时，身边那个叫晓光的金发女孩是谁？能跟我说说吗？」
「噗咳咳咳！」
被王女小姐话语中隐含的幽怨吓得噎了一下，某黑发少女费了半天劲，才把嘴里的蛋挞咽下肚，镇定地笑了笑。
好在白天偷偷向王女殿下暗示身份时，薇莉丝就已经准备好解释的说辞了。
「小光啊……你可以当成一直陪着我走到现在的伙伴和守护者吧，是我在这个世界最重要的亲人，她可是很强的哦。」
「最重要的，亲人吗……」
眸中划过不易察觉的羡慕和好奇，似莉莉娅这等聪明的女孩，谈到这种程度就已经能推测出很多东西了。
「这么说，最初见面时，那道划破天空的白色光束，所谓神罚，就是出自这位晓光小姐之手了？薇莉丝呀薇莉丝，你可瞒得我好苦呀 ~」
「欸嘿嘿……」
某人笑着挠了挠头，却并没有多解释什么，毕竟言多必失嘛。
而且说到底，她也不存在任何事都悉数告知莉莉娅的义务，两人虽然是要好的朋友，但夫妻之间尚有私密，何况她与王女殿下呢？
虽然有 「君子坦荡荡 」的说法，但反正现在自己又不是君子对吧！
「算了……反正我自始至终都是在接受薇莉丝的帮助，也没资格去非议你与其他女孩的关系，或者要求你什么啦……」
「对了。」
话音一转，王女殿下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你在潜入鸢尾花孤儿院的时候，是不是遇到了一个叫做伊莱的男孩？」
「嗯？」
牧师小姐想了想，随意点点头，才继续伸手去拿另一块奶油蛋挞。
「的确有这么回事，他应该也被救出来了吧，之前分别时，还有特意好好嘱咐那孩子躲在自己房间里别到处乱跑来着……」
「他死了。」
薇莉丝伸向甜点的手，僵在了空中。
轻轻吐出三个字，就像交托某种脆弱易碎的水晶，莉莉娅从戒指中取出一张被精心保存着，抚得整整齐齐的五彩斑斓糖衣纸，放在石桌上。
然后，向着黑发少女阴错愕的精致娇颜，柔声解释。
「薇莉丝也去过那间实验场，应该看了利奥波德的笔记吧，如果我没猜错，伊莱就是那个预定将成为怨灵主体意识的……实验体。」
「或许是拥有某种天赋，他的灵魂强度，比一般孩子高了很多，也因此能够在利奥波德怨灵的掠夺中坚持最久，等到我的部下抵达，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知道我为什么力排众议，也要给你和晓光小姐连升两级吗？这可没有徇私舞弊哦。」
「整个鸢尾花孤儿院，除了你们所在的地下牢狱，其他所有孩子，人质几乎全灭。如果不是薇莉丝你出手，剩下的这部分恐怕都无法保全，你说，是不是大功一件？」
王女轻盈……又沉重的低语在夜空中缓缓散去，良久，薇莉丝才略显艰涩地张了张嘴。
「所有孤儿，都死了？」
莉莉娅点了点头。
是吗……
早该想到的。
既然【永生御座】都特地去抓王都里的小孩，用他们的纯净之魂来供养融合怨灵了，这些本就呆在孤儿院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幸免于难？
倒不如说，之所以把据点定在鸢尾花孤儿院，就是抱着类似的想法吧。
难怪伊莱和那群孤儿院孩子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精神涣散的样子，他们身上恐怕也存在着那种精神链接……
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注意到这么简单的事？
灯下黑？
不对，并非想不到，而是根本没有在意这种小事。
自己从始至终，就没有把那些孩子的性命真正摆在心上过，认真救治牢房里的人，也只是因为机缘巧合，加上起了争胜之心。
以前的自己，有这么冷漠无情吗？
薇莉丝隐约感到了惶恐，但这份负面情感却也因神族过于平稳的精神状态而难以泛起波澜，很快她便重新镇定下来。
说到底，她跟伊莱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路人，相处的时间也很短，虽然对方可怜的遭遇激起了薇莉丝些许共感和同情，但并不代表就能在牧师小姐心中留下多少深刻痕迹。
薇莉丝并没有拯救伊莱的义务，倒不如说，她本身就已经对其施以了援手。
就算牧师小姐不出现，这头身处牢笼中的被饲养幼崽，最终结局也就只有被制造为怨灵，或是在王国部队进攻中，以同样的原因被杀死两种。
就算真的苟活到了最后，【永生御座】离开时，会好心地放过他吗？
不可能。
所以，虽然是因为薇莉丝出现小失误而错过了拯救他的机会，但伊莱的死，责任却并不能归咎到牧师小姐头上，否则便是典型的 「好人就该被拿枪指着 」命题了。
深吸几口气，薇莉丝继续将蛋挞塞入口中，感受着舌间扩散开的甜味。
有种似曾相识的味道，却带上了些许苦涩。
虽然感到懊恼，但事情既已发生，薇莉丝也不会强行用复活魔法去挽回那个男孩的生命。
如果二人的交情再深一些，或者不是处于目前这种状况，也许薇莉丝会抱着 「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的心态去做吧。
但莉莉娅袭杀，以迅雷之势剿灭【永生御座】据点的公开行动，已经在勇气之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拍手叫好的人们，因失去亲眷而悲伤的人们，痛恨邪教徒的人们，因动乱惶恐不安的人们，大家都将视线集中在了这里。
这种时候，去复活一个在众目睽睽下确认了死亡的孩子，会给薇莉丝这个始作俑者增添多少麻烦呢？
有人会感到不公，有人会觊觎这份奇迹，甚至会有悲伤的家伙来拼命恳求，靠感情牌试图让薇莉丝也救回他们所珍视的人。
或许可以偷偷去施展魔法，然后一走了之，不被任何人知道。
但，那对伊莱而言，真的是好事吗？
人的恶意，有时候甚至比死亡更加可怕。
只是，这次的事件也给牧师小姐敲响了警钟。
或许自己的心态，正在潜移默化地发生细微转变，更加冷静的同时，也在变得冷漠无情。
这或许会让自己忽视掉一些看似无所谓，但实则很重要的东西。
必须……要时刻警惕注意这种变化带来的影响才行。
打定了主意后，薇莉丝将那张糖衣，或许是某人留在世间最后的痕迹收入道具栏，放进了空荡荡的某个角落之中。
逝者如尘，不足道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