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人心自难测
经历了长达十余分钟的单方面漫长折磨后，蕾拉才在不使用任何强力攻击的情况下耗光了怪虫体内的能量。
正如薇莉丝预料的那样，能量彻底耗尽后，怪虫并未再度恢复，甚至哪怕蕾拉还没有继续攻击，它就已经像一台用尽能源的机械般，八只复眼瞬间失去光芒，不再动弹。
死了？
变化之快，连隐约有所预料的牧师小姐本人都感到了惊讶，她之前也思考过这东西用光能量后会如何，或许只是变得极度虚弱，又或许产生些其他变化。
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干脆就死掉了。
甚至怪虫体表那些坚硬的甲壳和狰狞尖刺，都明显软化下来，失去了威慑力。
「不吞噬……就会死吗？」
没有任何通过其他途径摄取活动资源的手段，正如蕾妮所说的那样，这东西诞生的意义，就是为了杀戮与吞噬。
罢了，无论这到底是什么，今天机缘巧合获得的情报还是很重要的。
随手将怪虫软趴趴的尸体用火烧了个一干二净，薇莉丝让自家宠物动用技能搜寻了一下，得知并未找到其他类似的气息后，便打算返回使团了。
至于这些被吃掉的村民和后续杂事，薇莉丝管不着，也懒得管。
事情传开后，自会有专人来处理。
毕竟这村子又不是灭绝了，大部分青壮年应该都在田里干活而好运地幸免于难了呢。
牧师小姐将视线，转向正注视着熊熊燃烧中怪虫尸体的蒂丽莎。
「蒂丽莎小姐，很难过吗？」
小村姑背对着薇莉丝擦了擦脸，才眼眶微红地转过身来，勉强露出笑容。
「是有一点啦……但既然凶手已经被您和您的同伴惩戒，大家在天之灵，应该也能安息了吧，谢谢您，薇莉丝小姐。」
「没什么，发生这种事我很遗憾，我们也该离开了，没什么事的话，就此别……」
然而不知为何，黑发少女骤然话语一顿，表情也随之发生了些许难以察觉的细微变化，但她很快便熟练地将之掩饰过去，话锋一转。
「咳咳……蒂丽莎小姐，这么问或许有点冒昧，但不知你父母如今安在否？」
「啊？爸爸妈妈？」
似乎满腹心事的小村姑被这么一问，先茫然地愣了愣，才立刻明白过来，这位薇莉丝小姐恐怕是以为她家人也被……
蒂丽莎连忙摆手。
「那个，我这种乡野村姑就不用加什么小姐的后缀啦，直接喊蒂丽莎就行，爸爸妈妈都没事哦，他们这会应该还在田里播春种呢……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这样……」
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这次黑发少女在原地出神般沉默了很久，才向着因此稍显局促不安的蒂丽莎继续搭话。
「我记得之前你提到自己是混血，可否透露下是哪种血脉？」
「混，混血？！」
小村姑紧张兮兮盯着薇莉丝看了好几秒，见她脸上似乎并未露出厌恶或嫌弃之类的神色，才放下心来，老实巴交地搓了搓手。
「这……倒也算不上什么秘密啦……」
当下，蒂丽莎便将自己的情况向这位她很有好感，又身为救命恩人的高贵女孩坦言相告，甚至包括了母亲告诉她的，那份关于大地祭祀的过往。
黑发少女似乎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那么蒂丽莎，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接下来的问题我只问一遍，请你想好了再回答哦。」
牧师小姐微笑着，向小村姑伸出了白皙修长，如凝脂般光滑的可爱小手。
「不知你有没有兴趣，与我同行一段路程？」
见对方脸上涌起的震惊，困惑与茫然之色，薇莉丝自然明白这番举动是有些突兀的。
她本意，其实并没有没打算跟这小丫头产生太多交集。
主要是放在口袋里的西芙琳 ——顺带一提，这是薇莉丝为了将产生出差别意识的西芙碎片与曾经大地母神进行区分，而特意取的小名。
西芙琳刚刚突然通过精神交流告诉她，这个蒂丽丝，身上似乎存在一种十分稀有珍贵的血脉，虽然较为稀薄，甚至西芙琳也不记得是什么了，但应该与她的本体存在很深关联才对。
考虑到大地母神西芙，天空之神米涅尔瓦和疑似突然活跃的深渊之间，可能存在的各种关联，前往碧空之国的路上如果有这么一个特殊血脉随行，或许关键时候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而且带上蒂丽莎，稍微教一教她就能加入晓光等人凑齐四人斗地主的队伍了，不用再让薇莉丝继续饱受虐菜之苦。
所以，牧师小姐才会突然改口。
这是莫大的殊荣。
从薇莉丝小姐身后那三位姿色同样万里挑一的少女，闻言露出的惊讶之中，蒂丽莎就能看出来。
恐怕薇莉丝小姐，很少会容许其他人随意加入她们的旅途吧。
机会只有一次，之前那句话，便是在告诉蒂丽莎，现在只需要回答【好】或【否】就够了，其他任何多余的疑问和犹豫，都会被同样视为拒绝。
心脏在剧烈鼓动着。
蒂丽莎从未感觉自己的心跳有过如此之高的频率，甚至几乎要从胸腔里跃出体外，呼吸也不自觉变得急促起来。
她很明白自己与眼前四人间天堑般的鸿沟与差距，这是一种近乎于恩赐的荣耀。
只要在这里握住对方的手，自己的人生便能迎来飞跃般的改变。
如果爸爸妈妈在这里，也一定会大声催促自己赶快答应吧。
更重要的是，今后能够呆在这位让蒂丽莎初见便无比憧憬的高贵存在身边，光是想想，小村姑都激动得快要晕过去了。
好想答应，好想答应！好想答应好想答应好想答应好想答应好想答应好想答应！！！！！
但是……
偏偏是这个时候。
蒂丽莎没有一刻不渴望着脱离小村姑身份，前往外界那在旅人们描绘中波澜壮阔，如同史诗般画卷的神奇世界，创造属于自己的故事。
可……白城 27村始终是她的家。
父母或许会为了子女的未来而笑着目送孩子们去往远方，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在暗中思念与垂泪，尤其是，家与朋友被灾难毁灭的支离破碎之时。
明明理智与情感，甚至本能都在催促蒂丽莎答应，但却有一种更大，更强的力量抑制了它们。
少女艰难地咽着唾沫，强忍下内心的冲动与愧疚，微微偏过头去。
「抱，抱歉，我真的不能就这么离开，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很多爸爸妈妈的朋友都死了，他们肯定会很伤心，我，我得……」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薇莉丝的确没想过，这个明显对她们很有好感的小丫头会选择拒绝，但蒂丽莎说的在理，牧师小姐并不讨厌孝顺的孩子，同样，从不打算强迫别人做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朝边上的晓光等人点头示意，黑发少女转身，向蒂丽莎也挥挥手。
「那么，就此别过了。」
「蒂丽莎，大家相识一场，就给你个忠告吧，南方正在发生某些大事，今天这场灾难，恐怕不过是预兆罢了。」
「想活下去，就向北走，克威王国也好，更远的神圣帝国也罢，背井离乡总比葬身于此要好得多，不是吗？」
白羽飘零，绚烂神圣的修长神翼自背后浮现，几名少女在小村姑错愕不解的视线中缓缓升空。
像是想起什么，薇莉丝随手一抛，两样物品便在光芒的承托下缓缓自空中落入蒂丽莎手中。
「无法地带不安全，如果决定离开，就用它雇佣几名信得过的冒险者吧，当然你拿来花掉也无所谓。至于另一样东西……好好保存，说不定会用得上。」
劲风扑面，不等小村姑做出反应，眨眼间，那圣洁而高贵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天空尽头。
「啊！薇……」
抬起的手，却僵在了空中。
强烈的失落感，如潮水般袭向蒂丽莎。
她在一片狼藉的村庄土地上呆立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有些恍惚地看向另一只手上紧紧攥着的两样东西。
装着金币，大约几十枚的小钱袋，和一颗拇指大小……青碧色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