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矛盾
看着桌上摆满的丰盛佳肴，和对面系好了餐布，一脸和蔼，甚至可以说是殷勤的泰勒 ·图尔斯，岚再度深深叹了口气。
「父亲大人，都说了，随便准备点食物就可以了，每次都是这样，我们两个人哪吃的完那么多？」
泰勒笑眯眯抚着乌黑的胡须，看都没看桌上的精美菜肴，注意力始终放在他眼前的宝贝女儿身上。
「哎，小岚呀，你天天忙着内卫局的工作，难得回来一趟，爸爸都快月余没见着你了，丰盛一点又怎么了？咱图尔斯家族虽算不上富可敌国，却还不至于连吃个饭也得斤斤计较嘛。」
「来来来，尝尝这麟鱼排，这可是只有王都洛河才能钓上来的超珍品特产，你爷爷知道咱家小岚最爱吃鱼，特地托人送来的，一直养着，就等你回来品尝呢。」
「……好吧。」
岚了解自己这位父亲大人，他不但宠溺女儿，而且性格里充满了文人典型的死犟特点，非常强硬，跟他争辩是毫无意义的。
即使因为溺爱，他不会强硬地逼迫，但也不会因此改变自己的观点，取而代之就是啰啰嗦嗦念叨个没完，直至别人接受他的提议为止。
若非如此，母亲不会跟他闹矛盾，一个人搬回娘家去住，自己也不至于做出离开城主府，独自在城里生活的决定。
不仅是父亲，就连爷爷，那位被尊为三朝元老，如今已经快要年近 9旬的葛里菲兹 ·图尔斯也是一样的倔牛，说得好听叫立场坚定，难听点就是我行我素，陈腐，守旧。
其实岚也明白，她自己也是同样的性格，只不过在处世的价值观上和祖辈父辈出现了些差异，那倔强劲其实没什么区别。
在父亲满意的注视下，岚花了一些时间与他共进午餐，待到女仆们收走摆在桌上的那十几盘大大小小，基本都只是吃了少量的珍馐美食后，始终在观察着她方方面面的泰勒才解下胸口餐布，有些好奇地看了眼少女靠在身边的长太刀。
「小岚，你这是换刀了吗？可我记得你之前不是提过【斩魔】和你的关系……」
「嗯，因为一些事，【斩魔】暂时出了点问题，正在进行修复，此刀名为【晴岚】，是一位……朋友暂时借给我的。」
看出了父亲眼中的担忧，知道他在忧心什么的岚犹豫片刻，还是开口安抚道。
「父亲大人不必忧虑，本命之刀什么，只是女儿当初与您开的玩笑，做不得真，【晴岚】是比不比【斩魔】逊色的好刀，我很喜欢。」
听到她这么说，泰勒才明显松了口气。
「原来如此，我就说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妄谈嘛，刀是工具，怎么可能与人的性命关联在一起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哈哈！」
闻得此言，岚却反而皱起了眉。
「父亲，刀绝非工具，而是我的伙伴，【斩魔】如此，【晴岚】亦如是，这与本命之刀是否存在无关，还请您收回刚才的发言。」
「呃，好好好 ~收回收回，是爸爸的不对，爸爸给你道歉了，乖女儿莫要生气嘛。」
宠溺女儿的泰勒在这种事上明显没有与其争辩的意思，虽然有些敷衍，但对方都如此表示了，岚也不好继续说些什么。
正当她打算提起此行真正目的的时候，城主大人突然又话锋一转，抢先带出了某个岚很不想讨论的话题。
「话说，小岚啊，你今年也已经 20了吧，女孩子家家的，整天舞刀弄剑总也不是个事……之前给找的那几位对象你不满意，爸爸最近又物色了些新的人选，都是品行端正，家世不凡的青年才俊，要不看看抽个时间，带来给你见一面？」
「唉……」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岚就知道，每逢回家必会有这样一个流程。
的确，她自认还有几分姿色，图尔斯家族当代独女的身份也的确足够显赫，那些国内外乱七八糟的贵族们，肯定更是挤破了脑袋都想攀上这根苍天巨树，哪怕父亲的意思是让人入赘。
泰勒的想法，岚不是不明白，毕竟在他看来女孩子总是得找个依靠，否则关键时刻必定不如男性那样能独力撑起一片天。
他和爷爷一样，思想中充斥着很多偏见，比如认为魔物就都是低劣的畜生，女人在外是不如男人等等之类。
这种思想在岚看来是可笑的，她目前也没有成家的打算，更别说跟完全不认识，十有八九只是贪图她的美色和家族地位才来攀附的花瓶贵族谈恋爱了。
「父亲大人，我应该跟您说得很清楚了，女儿目前并无那般心思，刀未锋，魔未除，岚决不嫁人。」
像是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回答般，泰勒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女儿啊，你总是这般执拗，如果你是男孩，有如此远大志向，爸爸自然全力支持。毕竟斩除魔物，匡扶人族本就是图尔斯家族历代传承的崇高使命，可女孩子……总得成家的呀。爸爸也舍不得，但你已经 20了，其他同龄的贵族千金，现在都已经大着肚子甚至抱上娃娃了，你爷爷也整天……」
岚头疼地扶着额，父亲一旦开始絮絮叨叨，就会有讲不完的道理和教诲，图尔斯家族可是最擅长这个的，何况他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礼，言行皆出于真正的关心与爱护。
这让少女想反驳都无从开口。
她甚至不敢告诉父亲，这【斩魔】二字的真正含义。
硬着头皮听了父亲近半个小时不带重样的唠叨，从女孩子的持家修养，到贵族传承后代的责任，见这位城主大人始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岚终于只能重启她惯用的手段。
「谁说女孩子就不能独当一面了？君不见王都三大传说中的【绯焰花】小姐，年仅二十出头便声名远播，缔造了多少男人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的传奇故事？」
「还有，我国当今主宰，联合王国第一任女王莉莉娅陛下，她比我都还小几岁，难道您想说陛下无力撑起这偌大的国度？」
「哎呀，这不一样，女儿啊，她们……」
「没什么不一样的，好了父亲，我意已决，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今天来找您也不是为了谈这个。」
强硬地中断了话题，岚深吸口气，看向似乎依旧想劝说她什么的泰勒 ·图尔斯，轻启樱唇。
「父亲，这镇魔城，王国北方的局势，想必您比我更加清楚，如今矛盾愈演愈烈，我们与万魔群山摩擦不断，不知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嗯？打算……？女儿你的意思是？」
「好吧……我换个更直观，迫在眉睫的问题，父亲，万魔群山封闭，我国通向北方的主路被大片锁死，本就已经令经济凋敝，而今您还为了抓几个魔人，数番大肆全城搜捕，惹得民怨四起。」
「我们图尔斯家族对抗外敌是为了保护民众，如今这番举动，是否有些本末倒置了呢？」
「……」
泰勒突然沉默了，父女二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才能理解其中的意义。
虽然已经通过之前的偷听，得知了部分原委，但岚还是决定问出这个准备好的问题，她要的，是父亲亲口说出的答案，搞清楚家族究竟背着她做到了什么程度。
才能决定接下来的行动。
岚知道，父亲很溺爱她，只要问了，就绝不会隐瞒，毕竟……她也是图尔斯家族的一员。
沉默许久，城主大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里充斥着无奈，愧疚，和不容否定的决心。
「岚，这是……必要的牺牲，为了人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