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风铃哀兮，往矣
既然最重要的事，已经得到了牧师小姐这位权威人士下的定论，那这里也不必再久呆下去了。
实验室里的确有很多连薇莉丝都看不懂的古怪仪器，加上那残肢断臂满地的可怕场景，即使知道这些都只是人偶，也不禁让人心生怯意与反感，想要赶紧离开。
将【月神之泪】重新放回原型机身上，合上冰棺盖口，封住那汹涌而恐怖的热浪后，伊妮和伊琉什便带着薇莉丝一行离开了实验室。
然而走到门口，灵偶姐妹俩对视一眼，却渐渐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走在最后的薇莉丝察觉到这点，稍稍回过头去，正好对上伊妮小姐闪烁着惆怅，但似乎已然下定了决心的人造眸子。
「薇莉丝小姐，可以请各位帮忙见证一下接下来的事吗？我们想……也是时候该跟过去做个了断了。」
做个了断？
「可以当然可以啦，不过你们是打算干嘛，把这个实验室给彻底毁掉吗？」
伊琉什无语地白了眼语出惊人的牧师小姐，主动代替伊妮道。
「怎么可能嘛，融合了炽炎领主核心的原型机还在这呢，如果那么好处理，估计臭老头子也不会把一堆烂摊子甩在这自己跑路了，我们只是想整理一下这间实验室而已。」
「也对呢……」
灵偶族不同个体之间，对这些往事的态度似乎存在明显差异，就像伊琉什看起来并没有像伊妮那样分外在意这里，对于创造者和原型机也是用了更轻蔑或疏远的称呼那样。
这是个很有趣的现象，也进一步证明了灵偶们各自心智核心间，大概并非千篇一律的复制吧。
看来，那位伊温应该也是有着她自己的想法，才独自展开行动的。
「对，既然都到这里了……说来不怕各位笑话，其实我也只是第二次真正进入这间封存着【姐姐】的实验室。伊温大姐最初带我来的时候，看见那满地熟悉材质的残骸和被关在墓穴里的【姐姐】，不知为何，我感到了深切而难以抑制的恐惧，没过多久便从这里逃走了。」
伊妮温和地笑着，但她的笑容中似乎却暗藏着苦涩。
「那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没能从冲击中缓过来，不仅选择了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建造灵泉来封锁这片地下水道也是我的提议。」
「说实话，在亲眼见到这里的景象之前，我对自己【人偶】的身份都没有足够清晰的认知。虽然身体是人造的，但我会思考，有感情，我把创造者视为【父亲】，将同型号的大家当作亲姐妹，一直……一直都是这么坚信的。」
「我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存活在世界上的生灵，直到亲眼目睹这片实验室中可怕的惨象。那时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诞生并非【奇迹】或【恩赐】，而是建立在无数无数次曾经的失败，废置，无数【姐妹】骸骨之上的幸运罢了。」
「我只是很幸运地，刚好成为了那批成功个体之一而已，即使如此，在【父亲】眼中，我们与这里的无数废弃品依旧没什么不同，依旧是可以随时被丢掉的【人偶】而已。」
「事实……已经证明了这点。」
「我一直在对自己说，对所有人说，没关系的，不要紧的，即使没了【父亲】，灵偶族依然可以好好生存下去。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大概我的内心，我的……心智核心创造的人格，依旧没能摆脱那份被抛弃的不安与恐惧吧，所以我才始终不敢面对这些【姐妹】的残骸，始终躲避着外出，将注意力尽可能投注在创作之上。」
灵偶族的族长小姐深吸口气，渐渐抛去了眼中最后一抹茫然。
「已经太久了，是时候该放下，从【父亲】遗留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我这个族长，说实话当的也太不称职了些。」
「……」
薇莉丝默然无语，其他人也尽皆如此，她们只是外来者，能做的，伊妮需要她们做的，就只有倾听，并用双眼见证这一幕罢了。
仅此而已。
两位以奇妙技术制造出的灵偶少女，开始转身整理房间中遍布满地的肢体残骸，她们的动作并不快，但哪怕是伊琉什，在这种时候也表现得格外郑重与严肃，如同收殓，亦如默哀。
她们将无数与真人无异的残肢装进堆叠在房间角落的金属盒里，以类似于胶布般的材料封存，再将其一个个放进随身的储物道具。
「薇莉丝小姐，我们……」
艾德文娜张了张嘴，却被黑发少女摇头以眼神制止了，薇莉丝知道，这个心地纯善的圣骑士姬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可以帮，有些却是不能去干预的。
虽然看起来给人感觉慢吞吞的，但实际上伊妮和伊琉什动作很麻利，十几分钟后，她们便收拢了所有实验室中遗留的人偶肢体，回到薇莉丝等人身边。
「久等了，我们走吧。」
「这样就行了吗，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这些……遗骸？直接随身带着？」
伊妮轻笑。
「当然不是，不过在这种地方也没法去做，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薇莉丝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众人纷纷离开实验室，回到如同蒸腾着桑拿的地下河道，又从来时那块伪装成石壁的【融魔合金】处，返回了灵偶之森。
因为之前就已经有过一次经验，这回大家也没有太多矫情，很快各自处理好了又被弄湿的衣服，擦干身体，便在伊妮和伊琉什带领下，来到灵泉附近一株格外粗壮的古树前。
族长小姐蹲下身，取出一杆似乎早已准备好的金属铲，在树下挖了个小坑，从储物道具里拿出之前收殓着人偶残骸的其中之一盒子，郑重将其埋入，填平。
而后，她站起来，又从项链状储物道具里拿出了另一个小巧的盒子，将其打开。
那里面，竟然全是已经制作好的，与悬挂在伊妮家门柱上一模一样的精巧风铃。
少女拿起风铃，轻盈地跃上高处，将其认真悬挂在树梢的显眼处，才回到地面。
「如此，便算是完成一个了吧。呵呵，这大姐临行前留给我，却拖延了许久的约定，终究还是跑不掉呢……」
像是终于放下心中的某些巨石，人偶少女唇角勾起轻松而释然的笑意，回首望向正用双眼见证着这一幕的众人，转身，走向另一棵古树。
「叮铃 ~叮铃 ~」
微风拂过，风铃摇曳着奏出清脆乐声，在清幽森林中带来久久萦绕不去的……美妙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