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摆渡人
虽然对波文提到的 「摆渡人 」这个称呼产生了极强即视感，但亡魂心里也很清楚，这里的摆渡人与他那位前辈兼好友，肯定并非同一存在。
毕竟后者虽然同样来历颇深，背景不浅，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活人，正如眼前圣骑士波文的魂灵所言一般 ——活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冥府之地，三途河畔呢？
这样想着，他放眼向周围望去。
彼岸花海虽广袤无际，但揪其根本，似乎却依旧是与中央那如雾似幻般三途之河伴生而存的。亡魂本打算去周围四处走走，看个究竟，但稍作思考，却也还是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眼前自称波文的圣骑士，显然比他要更早来到这冥府之地，经验不说多么丰富，对周围的了解肯定也相对更深一些。
从对方的打扮和隐约散发出的淡淡光明气息中，都能看出他是货真价实的圣骑士，品行端正的圣职者不会说谎，既然波文都说了在此等待即可，亡魂也犯不着非得亲身去实践试一试。
说到底，在意识到自己即使佩戴上了祖传至宝，底牌尽出的情况下都未能接下曦小姐哪怕一招，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后，这位在以往人生与历练中几乎从未遇到过如此巨大挫折的剑客，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
不心灰意冷也没用，反正人都已经死了嘛。
于是，他便干脆席地而坐，与波文一道，在这殷红如血的彼岸花海中静静等待起来。
在这过程中，亡魂看见了很多东西。
有难以计数，难以言叙的魂灵，不断落入三途河中。
它们的姿态千奇百怪，其中部分亡魂还能勉强辨认出种族，但更多，却是他从未见过，甚至闻所未闻的奇形怪状。
它们自冥府的天空坠落而下。
其中，有着比人类还要渺小，至多巴掌大的灵，亦能偶尔看见身高百千丈，比龙与巨人还要庞大魁梧的伟物，但无论哪种，都会很快，毫无例外地被那如雾似幻，难以分辨长宽与颜色的三途之河淹没，再无声息。
这就是……灵魂最后的归处，凡人毕生唯见一次的奇景吧。
淡淡的明悟，涌上剑客心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理解了什么，但仿佛却又通过参悟此景，理解了所谓灵与魂的些许真谛。
灵魂的时间总是模糊，不知在花海之上静坐等待了多久，始终在与那位圣骑士之魂随意闲聊的亡魂，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等等，波文兄弟，话说……为啥只有我俩是坐在这里等着摆渡人接引，而其他魂灵却都直接被丢进河里了呢？」
这段时间，他虽然并未离开原地，却也观察了很久周围的情况，如果 「视觉 」在此处足够可靠的话，亡魂几乎可以确定，这片广袤无垠的花海之上，应该只有他与身边这位圣骑士唯二身影而已。
这不是很奇怪吗？说到底，接引到底是什么意思？
波文的坐姿并不若亡魂那般随意，他席地跪坐着，似正向远方的天空行以默然无声般祈祷，见后者开口，才睁开眼，转头微笑道。
「亡魂兄弟，所以我才会说，这都是女神的指引啊。三途之河乃终点与归处，但彼岸花海，反而是介乎于生与冥的边界之地，虽唯亡者能踏足此地，我们的去处，却并非这冥河之下。」
似乎正准备说些什么，波文却突然语气一变，分外期待地搓了搓手，站起身看向远处。
「噢！摆渡人终于到了呢！」
顺着他的视线，亡魂亦举目望去。
远方，三途河上，有一小梭正缓缓逆流而来。
木船之上，仅一身朴素灰袍的影，不徐不急撑动着手中木桨，将渡船摇向血色花海之岸。
「这就是……真正的【摆渡人】吗？」
遥望着视线彼端，亡魂亦发出了不无惊叹与感慨的声音。
那是……并非人的存在。
有些破旧的灰色素袍之上，仅一团燃烧而起的蓝焰，化作形似头颅的形态，火焰般长发在身后披散，模糊面孔之上，唯独勾勒出双眼的轮廓，而之下，则仅是一片虚无将长袖撑起，袍底几乎与船身黏着，看不清内中之物。
讶异之际，那艘似乎仅能容纳一两人的小小木梭，已经跨越幽冥彼岸，抵达花海近前。
【摆渡人】蓝焰化作的眸子，径直投向二人。
【上船。】
它未开口，但恍若实质般的简洁意念，便已传入两道魂灵心中。
「终于到这个时候了啊……走吧兄弟，去往我们的归处。」
波文轻叹一声，似乎却显得的格外放松与解脱，似乎早已知晓了渡船的彼方将是何地。
他从身后拍拍亡魂肩膀，便主动上前而去。
灰衣剑客紧随其后。
踏过殷红如血的彼岸花海，二者来到三途河边的渡船前，波文向【摆渡人】恭行一礼，便在对方毫无回应的态度中，小心翼翼登上了木梭。
随着些许重量的加入，小船亦在虚无般河水中微微摇曳，溅起宛若无形无质的水浪，拍打上岸边，带起 「哗哗 」轻响。
见状如此，亡魂心中微叹口气，却只能如法炮制，同样在行礼之后抬起步子，准备登上渡舟，去往那未知的【归处】。
但……
一根长杆却径直横起，阻挡了他的去路。
【你，不得登船。】
「……欸？」
被禁止继续向前的亡魂先生微微一愣，虽然突兀出现的意外情况让他有些惊讶和困惑，但常年历练带来的心理素质却很快将其压下，再度辑礼道。
「这位前辈，敢问为何在下不可登船呢？莫非这渡梭一次仅可载一客，需要等到您下次往返才能……」
【摆渡人】动作不变，燃烧着蓝焰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轮廓，只是以 「眼神 」扫过亡魂上下，再度散发出蕴含着古老威严的意念。
【你，不在摆渡名单之内，自有她者相渡，静待。】
「呃？可是……」
然而，未等亡魂再说些什么，【摆渡人】却只自顾自将渡杆轻点河岸，小梭灵活地在三途河上一个回旋，便已缓缓驶向远方。
「亡，亡魂兄弟！？」
直至此刻，先一步登上渡船的波文才后知后觉般惊呼出声，又像是想起什么般，只能连忙隔空高喊提示道。
「虽然不清楚怎么回事，但千万记住，不要在花海中睡着，不要跌入河中啊！无论多久，都一定，一定要等下去！记住兄弟的话！」
「一定要等下去啊……！」
波文的声音迅速在河面上淡化，远去，只是片刻，如雾如霭的三途河上，便再已没了他与摆渡人的踪影，徒留下亡魂在岸边一脸茫然。
「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