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名为庇护的猛毒
快马加鞭赶至城郊军营，见到了在那里主持大局的明光圣女之后，从悠娜口中，薇莉丝也很快得知了更加详细的情况。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袭击。
恐怕从恶魔展开这场入侵的最初，它们就已经拟定好了如今的方针吧。
归根究底，前线的战败并不因为圣骑士团和御圣城本身出了什么问题，或守将麻痹大意，或圣教团没能给上足够重视，而是更加显而易见的外因。
双方实力差距，实在太大了。
这场恶魔入侵的规模，远比所有人最初预估中更加庞大，也根本不只是之前根据战场中交手情况所判断的，以【杀戮】麾下大军为主力这么简单。
恶魔界四大恶魔君主，除了没有任何势力和部属，也不爱搭理外界局势的【混乱】之王外，【杀戮】，【侵蚀】与【不洁】三大君王，竟然全都有参与到此次战争中来！
根据御圣城失守前，凌晨时分最后一次传回的情报来看，【侵蚀】的眷属恐怕早已在恶魔大军完成对东部两大行省占领的同时，就已经开始对阻挠它们进一步向西的御圣城进行渗透了。
它们不仅在城内偷偷散播腐化，对城市的各个运转节点进行干涉与控制，还利用【不洁】的权能，故意在城内许多民众体内种植了可自发传播的疫毒。
而作为明面战力的【杀戮】大军，则假意龟缩不出，装作对继续扩张似乎毫无兴趣的样子，使圣国方面麻痹大意。
甚至悠娜怀疑，恶魔在圣国以西……当然，主要是圣卑尔根山脉搞的那些事，目的很可能也在于尽量分散掉教会高层的注意力，以便它们能够一举冲破相对薄弱的御圣城，达成对佛兰行省的入侵策略。
因为在历史上的三次恶魔战争中，无论战火最初爆发在哪里，打得如何惨烈，这座被视为东都外最后一道门户的御圣之城，都从来没有陷落过。
情况已然接近失控，如果佛兰行省真的全境失陷，恶魔的刀锋，就快要迫近神圣帝国的心脏了。
军事会议上，包括明光圣女悠娜 ·萨默菲尔德，【审判天平】代理团长艾德文娜 ·塞西莉娅在内，一众参会高层均面色沉凝。
显然，局势的突然恶化，令他们都有些措手不及。
「已经不能再等下去了，大军即刻开拔赶赴佛兰行省，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恶魔们完全控制住这块东部地区的咽喉之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圣女殿下的突然发言，结束了场下漫长的寂静，许久，才有一位来自圣庭的大主教试探着谏言道。
「可救赎圣女菲洛米娜 ·兰伯特殿下的部队，此刻离圣都仍有至少三百公里行程，我们原本预计的三日内赶到便已经是星夜兼程了，若大军此刻动身，恐怕直到与恶魔遭遇并开战，她们都未必能追上吧？」
「没有圣疗团的支援，最初几日的白热化激战恐怕会令伤亡暴涨，而且东西两军的整合也还没有……」
话音刚落，昨日刚来找过某白狐小姐，此刻同样正一身戎装参会的圣骑士克莱修斯便立刻反驳道。
「……还不明白吗？时间已经不足以让我们继续准备万全了，佛兰行省作为我国最发达的前三大省，可是有着足足上亿人口，一旦恶魔将这份食粮纳入口中，你能想象它们的力量会暴涨到何等程度吗？」
「甚至于，掌握了佛兰行省之后，它们完全可以通过那里四通八达的道路网络，向周边任何一个行省发动大规模袭击，而我方则不再有御圣城这样的壁垒可汇聚力量，固守，甚至要疲于奔命去追赶它们的主力！」
圣骑士先生以指节用力敲击着桌面，发出 「嘟嘟嘟嘟 」的警示声。
「因为我们是守护者，对方是入侵者！在天然定位上我们就处于劣势，方才已经输了一场，现在，就是双方争抢主动权的最关键时刻，是哪怕战死沙场也不能再退后一步的存亡关头了！」
「圣战早在天之壁垒血光冲霄那刻就已经开始！局势如今急转直下，还在那计较什么损失，你家我家，三百年的和平安稳，女神的庇护之力，让你们脑子都生锈了吗！」
「……」
克莱修斯的连声怒斥，令会议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大家都明白他说的很对，佛兰行省正是如此重要，形式，也的确已经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但说到底……
「恶魔君主之间向来不和，【杀戮】，【侵蚀】与【不洁】联手，这在历史记载中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如今御圣城已然沦陷，若只是草草率大军硬顶上去，恐怕能活下来的……」
接着这份担忧，又有一位东部参会高层应声道。
「明光殿下，卑职听说……圣卑尔根山脉的【血之灾】当场，曾有代表着光明的神圣白龙现身支援，甚至女神本尊亲自赐下神迹，才阻止了伤亡的进一步蔓延，不知这次……」
虽然有些支支吾吾，但大家都能看出来，包括他在内，会场许多人的目光，都随着这份话题……悄悄投向了那位站明光圣女与艾德文娜代理团长身侧旁听，却始终一言不发的白狐少女。
其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哈啊……」
察觉到自己莫名成为了关注焦点的白狐小姐，不着声色般叹了口气。
还是来了啊。
这就是展现出过于强大力量，获得了足够名望与地位后，所需要承担的代价了。
生物是有依赖性的，就算并非每个人都如此，但至少有相当一部分……获得了帮助后，便会自然而然在下一次遇到同样困难时，期待着曾经帮过他们的存在能再次出手，而非自己去承受那份风险。
【明明之前都能解决的，明明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吧？为什么不能顺带帮帮我们呢？】
这便是在场许多人心中的想法吧。
哪怕他们并没有威胁到更加强大存在的能力，但曾经灌注的全部敬仰和感激，却也会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无形枷锁，裹挟着对方继续去做些本不打算搭理的麻烦事。
而每一次的帮助，在赢得更多尊重的同时，却又会为这样的关系添砖加瓦，令枷锁更加沉重……直至那样的存在不厌其烦，决定狠心彻底拒绝的时刻。
长久以来的庇护，温室中的花朵突兀暴露在狂风骤雨之下，能够迎来的只剩毁灭一途，而幸存者，则会将其归咎于 「抛弃 」 ，反目成仇。
这是完全可能发生的事实。
所以除非面临大规模的，几乎无可阻挡的灾难与毁灭，薇莉丝很少真正干涉一个国家的运转，也从不会在某处长时间停留，过分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力量。
所以，神明也不会聆听每一位信徒的愿望，而只是进行着信仰与惠赐的交换，保持近乎于利益交涉般简单的关系。
无条件的付出，本身便是一种猛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