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镜中倒影
得到那简短而有力的答复之后，少女许久都未再发出声音。
少顷，她无奈一笑。
「受不了……你跟那个沅千秋还真是如出一辙啊，难怪当初能凑到一起呢。」
薇莉丝向前伸出手去。
「拿来吧。」
【啊？呃，抱歉……我这具残躯或许还能苟存些许时日，无法现在就交予阁下，但如果只是血和鳞甲之类的材料……】
牧师小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谁要你的身体部件啊，我又不是分尸狂魔，把毁灭之羽拿来，你的委托我接下了，至于酬劳……」
向周围左顾右盼几圈，少女随手在地上拾起一枚光泽奇异的石子，便重新看向麒麟。
「喏，这岛是你家的，那这样就算拿过你的东西了吧，咱们两清了。」
【薇莉丝……】
这回，换成麒麟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但很快，它便晃动脑袋，自见面起首次抬起四肢，从地上缓缓站起。
【你准备好了吗？以我现在的状态，毁灭之羽一旦脱离封镇，便再无法复原了。】
「唰 ~」
修长莹白的牧师杖凭空落入少女掌心，她给予麒麟的回复，也只有简单一个字。
「来。」
「吼……」
异兽点点头，发出清亮而沉稳的低鸣之声，之前曾用来保护沅芷和袁弘的结界再度自其周身释放而出，但在真正的全力以赴之下，却比那更加坚实，璀璨而华丽。
「嗡 ~~~~~~~」
见这边突生异动，本纷纷想要赶来查看的灵卫和众人立刻被强行推开，丝毫不得寸进，内部，却只留下了黑发少女和异兽，以及二者身边那大概是承殓着西圣沅千秋真正遗体的石棺。
「发生何事了？薇莉丝！？」
远处很快传来灵枫的惊呼之声，但牧师小姐只是转头向她和白儿投去稍安勿躁的眼神，便再度将视线集中在了麒麟脚下那正渐渐抖动，将要与这片孤岛 ——七星镇邪印法真正核心脱离开来的无色之羽。
深吸口气，握紧了手中武器。
这是薇莉丝第一次，在真正意义上接触到那曾经导致诸神黄昏降临的相关之物，面对着连神明都难以抗衡存在的遗留，她已经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毁灭之羽脱离地面，缓缓向天空升起。
没有光芒万丈的闪耀，没有天崩地裂的异象，就像是一片真正平平无奇的羽毛。
「咔咔……咔咔咔咔……」
但，那令御妖宗和其役使妖怪拼尽全力也难以撼动分毫的屏障，却在这过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崩裂。
甚至那支撑着内海之上银色结界的七根巨柱，都发出轰隆隆的嗡鸣声，孤岛正上方那大片仿佛被污染的漆黑痕迹也迅速扩张开来。
「果然，那玩意是因为这东西才会出现的啊……」
【薇莉丝！是……时候了！！！】
麒麟低沉吼叫着，传来的意念甚至已经带上几分颤抖，在不依靠七星镇邪印法的情况下，强行抵挡脱离了封印的毁灭之羽，对衰弱至今的它而言似乎已经太过勉强。
因此，牧师小姐不再犹豫，将【永恒权杖 ·世界之心】点上了那正好升至面前的无色之羽。
「嗡 ~~~~~~~~~~~」
无声的鸣响，在刹那传遍整片内海上空。
神念倾涌而出，将带来毁灭的源头包裹，令其无法再对外界造成影响，但两股截然不同的【法则】，却也在这个瞬间轰然交织！
薇莉丝感受到了。
那是空洞的死寂，凌驾于死亡，凋零和破灭之上的，绝对的【无】。
真正虚无，仿佛宇宙大爆炸之前，万物尽数归于一点，连空间和时间都不存在的绝对的【无】。
那只是些微的边角，连尘埃都算不上的一缕薄力，但却化作了这片天地之中向内坍缩的奇点，任何试图填补，消去或阻挡【无】的力量，都会被这份绝对概念本身抹杀。
但它终归太少了，所以才能够以近乎飞蛾扑火的方式，被暂时封印与镇压。
而更让薇莉丝在意的，是这份【无】背后所蕴藏的事物。
顺着那若隐若现又清晰可见的无形牵引，少女将一缕神念探入其中。
「这里……？」
在空旷无垠的天地之中，薇莉丝看见了一面镜子。
那是横梗与天地之间，仿佛分隔了两个世界的镜面，除此之外，此间再无他物。
虚空站在镜前，少女的倒影浮现开来。
那是与薇莉丝相似又迥异的存在。
波光嶙峋的流霞在黑发间明灭闪烁，如同被微风卷起波纹的湖面，装点着羽状纹路的圣洁白袍与代表牧师身份的长杖被握于手中，毫无差异的精致容颜间，仅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印证着祂的不同。
「……是你。」
祂在镜中转过身，仿若蕴含着世间至理的玄奥金眸之下，勾起令少女分外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轻笑。
【我说过吧，我们还会相见。】
牧师小姐微微皱起眉头。
「你到底是谁？神之灾变的幕后真凶？为什么要用我的形象出现？」
祂轻笑着摇头。
【我是薇莉丝。】
祂说。
【我是过去你，我是现今你，我是将来你。】
这般轻松惬意的态度和高度重复性回答，令黑发少女一如当初般略感烦躁。
她喜欢偶尔在别人面前故作深奥，但若是这样的关系调转过来，却会令好奇心旺盛的薇莉丝小姐抓耳挠腮且十分生气。
「喂喂，有完没完啊？有什么话不能一次说个清楚吗？别以为长得跟一样我就不敢揍你了啊！」
但金眸少女不以为意，只是仰头望天，似乎已经堪破迷障，望见了因果勾连而成的蛛网。
【齿轮开始旋转了，但不必担心……薇莉丝，不要有负担和迷茫，去做你想做的，你认为正确的事吧，你是正义，你是规章，你之所行之举便是救赎之路……只要牢记你的名字就够了。】
「喂……别说谜语啊混蛋！！」
不等薇莉丝小姐开口阻止，或反应过来一拳敲在那片镜面之上，祂的身影已渐渐化作光芒淡去，镜中空无一物，只留天地之间的余响。
【下次我们还会再见吗？呵呵……就留待时间，来揭开这份答案吧。】
「等一下，我还有几个问题……」
然而，祂已无回应。
镜面破碎开来，将少女的意识送回了现实。
眼前，依旧是熟悉的孤岛。
「什么乱七八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让人不爽的家伙！下次要是还敢出现，绝对要揍她！」
虽然嘴上这样抱怨着，但那简短的奇妙会面，的确带给了薇莉丝很多信息。
别的不说，至少她已经可以确定当初那场梦的真实性，以及……薇莉丝正在与祂越来越近。
证据就在于，对方的形象已经发生了改变，这恐怕并非偶然或毫无逻辑的变化。
至于为什么要挑在这个节骨眼上现身……
来自麒麟的欣慰和欣喜意念，将少女从沉思中唤醒。
【看来你成功了。】
「嗯？」
重新回过神来，薇莉丝才惊讶地发现，那片由【无】之力汇聚而成的毁灭之羽，竟然已经凭空消失无踪。
周遭正不断破裂着的结界也停止了变化，就连孤岛上方那大片乌黑的痕迹也已不再蔓延，反倒像是失去了根源般渐渐向内收缩着，令这片空间变得前所未有般稳定。
麒麟收回结界，如释重负地再度卧倒。
【果然，至圣御狐尊神是对的，只有天命之人才能对抗和消去带来毁灭的神之羽，谢谢你……薇莉丝。】
【我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为了将这股威胁从源头上抹去，你付出了很大努力吧，即使只是其中一部分，也已经足够说明问题……太好了，这个世界，我们的家园终于迎来了希望。】
「欸？？？」
下意识挠了挠头，牧师小姐脑袋上浮起三串问号。
所以……有没有谁来告诉一下当事人，刚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