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无相
「是吗。」
沉吟许久，灵枫诚恳地朝着老独眼微微低头。
「无论如何，只要有希望就再好不过了，多谢先生指点，灵枫日后必有回报。」
「不敢，不敢……」
在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分外拘束的相士回礼中，少女起身，让出了方桌前的空间。
众人视线，也随之自然而然集中在了最后那名黑发少女的身上。
「嘿，看来终于到我了啊。」
牧师小姐踏上前去。
从白儿和灵枫的两次占卜上看，这个一只眼的确还挺有两把刷子，他刚刚测出来的部分内容中，很多连薇莉丝都不太清楚的细节，应该是属于前面二者各自的秘密吧。
虽然尽可能说得模棱两可，保障了她们的隐私，但从二女各自的表现中，也能看出老独眼的的确确说进了其心坎里。
这又怎能不叫牧师小姐提起兴趣。
刚坐下的时候，对面的独眼相士还显得有些走神，似乎仍未从上一次卜卦的内容中脱离出来，但注意到某黑发少女正与其向其投来的银蓝色眸光，老独眼便很快振作精神，摆正身姿。
表情，亦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趁小伊帮忙清洗着龟壳的空闲，老独眼第一次主动在占卜之前提出了疑问。
「可否先问一问姑娘的姓名？我是说，真正的全名。」
牧师小姐微微一愣，又笑道。
「如果觉得我之前报的是假名，你不是能掐会算吗？这种事自己算算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特地问我？」
摇了摇头，老独眼坦然解释道。
「卜卦易算之术的本质是偷窥天机，无论形式如何，原理都是一样的，说得好听些叫相士，难听点其实就是窃贼，老夫虽然自诩卜相之术独步天下，但也同样存在着我打不开的锁。」
「寻常之人，我最多看上几眼，通过面相便可大致判断出对方的凶吉征兆，过去未来……就算那【锁】更加精巧繁杂，只需要仔细琢磨，也总能瞧出个大概。」
他指了指已经站到旁边的灵枫和白儿。
「像这两位，包括慕容云那小子在内都是如此，他们气运强盛远超凡人，通过面相我只能看出其身份不凡，命途曲折，需要拿到更加直观的线索，才能推演出有关这类人的部分天机……」
「但，你不同。」
相士紧盯着黑发少女精致的面容，也不怕是否冒犯，直言不讳道。
「从你的面相上，我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既非富贵相，亦非仕途相，也并未显现出任何奇遇或劫难的征兆，就像脸上带着一层厚厚的面具，形成某种无形光膜遮蔽了所有信息，这般景象，在老夫几十年行卜生涯中简直闻所未闻。」
「但老夫曾在古书上见到过有关这类人的记载，据其描述，像你这般存在，恐怕是与那些凌驾于因果之上的真正仙神存在某种密切联系，因而得到其无形庇护，阻碍了外人的窥探。」
「换言之，你身上恐怕牵涉着……关乎整个古灵域的大气运。」
「实不相瞒，其实我之前提出给三位卜卦的条件，主要便是为了你，虽然那两位的身份也的确非同凡响，甚至细察之下可谓叫我震惊不已，但若论神秘，却是拍马也及不上你半程了。」
牧师小姐轻笑道。
「那我该说荣幸之至吗？」
老独眼再度摇头，面色凝重。
「不，应该是能卜上此卦的我走了大运，这恐怕会是老夫毕生以来最为艰辛的一卦，我会倾尽全力，拿出毕生所学。」
「这样啊。」
黑发少女微微颔首。
「我叫薇莉丝，这就是我的真名。」
「薇莉丝……」
然而，老独眼却是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份回答有所不解的样子。
但他并未揪着不放，只是抬手伸向女儿。
「拿卜器来。」
「老爹……」
对上女儿略显担忧的眼神，相士拍拍她尚且稚嫩的肩膀，接过已经洗净，贴好白纸的龟壳。
「无妨，老爹还没有那么脆弱。」
他转手，将其递给等待占卜的黑发少女。
「冒犯了，请。」
薇莉丝暗自点头。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一副奸诈的样子，实际却是个醉心于所求之道的专注之人呢，难怪能够将卜相之术钻研到这种程度。
思索着，薇莉丝提笔，随意在那面龟壳上点了一字。
笔墨落下，渗入硬壳之内，又勾勒出更多玄奥难测的字迹。
老独眼取回龟壳，看着牧师小姐题在龟壳上的那枚形单影只字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曦】？这是何意？」
「没多少意思，想到什么便写什么而已，难道一个字太少了吗？」
「不，老夫只是纯粹的好奇而已。」
他取出龟壳内被印出字迹的白纸，以无人能看见的角度，双手持握端详着。
「嘶……这……？」
不知为何，老独眼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又像是无法理解那般，反复将那薄薄的纸页在面前三百六十度转动着，似乎想从中找到些什么。
这般异样的态度和景象，似乎只有作为他女儿，且同样对卜卦之术有所钻研的小伊才能理解，表情顿时变得更加担忧且紧张起来。
「老爹，莫非这是……？」
「噤声！请法器！」
「啊，好，是的！！」
同样一身相士打扮的少女麻利蹲下身，从桌子底下捧出个包裹，又小心翼翼揭开，自里面拿出了一尊巴掌大小的铜像和三根红香。
那铜像看起来是某个人形，穿着一身类似父女二人相服的道袍，手持浮尘，头戴金冠，颇有种飘然若仙的出尘感。
小伊将铜像恭恭敬敬摆在老独眼正前方，不知为何，正面却是对向了薇莉丝这边，又快手快脚点燃那三根香，各自插在方桌早已设计好的孔洞中。
徐徐青烟飘荡而起，带来难以忽视却并不刺鼻的檀香，隐约将老独眼研读纸张内容的身影笼罩在内。
「……？」
虽然薇莉丝并不清楚此举有何意义，但也能大致猜到现在不适合去打扰对方，偏头与身后同样困惑的几人对视一眼后，便干脆老神在在地坐着等了起来。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数秒时间，那原本只是缓慢落下的三根香，却突然开始急速燃烧！
「砰砰砰！」
它们同时如木柴般，涌起了肉眼可见的火焰！
「啊！！」
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一般，小伊刚勉强安定下来的娇颜再度变得惊骇且难以置信，甚至瞪大了清澈的美眸，连忙转向依旧在解读卜卦内容的老独眼。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怕打扰到对方般完全不敢开口，只能看着那三根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下落，甚至发出 「哧哧哧 」的极速燃烧声，仅仅十余秒，便已烧掉大半！
「老独眼……」
这般过分异样的景象，哪怕是在场的几位外行人，此刻也已经能看出情况很不对劲了，慕容云本想抬手做些什么，但灵枫却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
无论她或薇莉丝都能猜出来，这大概是卜卦时为了逃避天机侦查而采取的一种取巧方法，利用铜像和香来代替本人承担那种无形的反噬。
现在，大概只有老独眼本人能够完全掌握情况，并决定何时停止，外人擅自干涉很可能会适得其反，却是害了他。
但不管他究竟窥视到了怎样的天机，以香的异常消耗速度来看，那恐怕都是某种分外可怕的大秘密。
而且，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